民乐洪水镇友爱村是洪水镇乃至民乐县的劳务输出大村,全村90%以上的青壮年劳力都外出打工,是典型的“老人村”。
驻村干部武翠琴说:“这几天正在浇水,村里可能找不到人。”武翠琴的担心不假,转遍了半个村,楞是找不到一个大人。在浇水的地头,17位清一色颤巍巍的老人,是这个村12队“浇水大军”的全部人马。
这支浇水大军中,年龄最小的62岁,最大的70岁。
张成斌是这支浇水大军中的“小字辈”,也是这个队的“老”队长。说他小,是因为与其他老人相比,他最年轻,属于“壮”劳力,说他老,是因为他已经连续当了10多年队长,资格非常老了。累得满头大汗的张队长讲了他的难肠事。
张成斌说,他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初中毕业后,到市上的驾校学汽车驾驶。拿到驾驶证后,在青海玉树给别人开货车,一次送货途中遭遇车祸,儿子受了重伤。屋漏偏逢连阴雨,儿媳前往西宁打工途中,客车发生侧翻事故,头部受重伤,车主只给了几百元了事,至今儿媳还在西宁疗伤。小儿子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,为了攒够娶媳妇的钱,远赴西藏打工,有好几年没回过家了。自己和上小学六年级的孙子生活,张成斌除了种好自家的6亩地,还以每年300元的租金,租了同队五保户的4亩地,这样他一个人不但要带好孙子,还要种10亩地。“只要能站起来,就得下地干活。哪天跌倒起不来了,就谁也顾不上谁了。”临了,张成斌无助地说。
村支部书记张希鹏说,友爱村共有546户2098口人,人均只有1.6亩地。近几年,几乎90%的人都选择了外出打工,孩子和土地就留给了老人。友爱村地处祁连山脚下,土地属于山坡地,渠道长不说,坡大沟深,浇水非常困难,在事先垒好坝的前提下,一个队浇百十来亩地的一轮水,至少不下12个小时。“让这些老人浇水,实在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“几时才能熬出个头啊。”山丹县陈户乡寺沟村六社李天仁、王正英老两口说。
一爿面向东的、只能进出一辆架子车的门前,立着一块大石头,67岁的李天仁老汉佝偻着腰,蹲在石头上,一双浑浊的双眼,紧盯着伸向村外的路;63岁的老伴王正英倚在门边上,双眉紧蹙,接二连三地叹着气。
走进街门,不大的院子里,堆着一i滩有点干的稀泥,4间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低矮的泥坯房中,最惹眼的,是靠东的一间里面刚刚盘好的、正在冒着热气的土炕。王老汉说,他们老两口身上都有病,离开了热炕不行,可是由于年代久了,半个炕都塌了,想雇人修又拿不出钱来,就只好自己干了。老两口花了一天时间,取来了土,又用3天打了6块炕面子,好不容易等到炕面子干了,可是怎么也拿不到炕上去,实在没办法,就用绳子将炕面子捆上,两个人抬着,一寸一寸挪上去……说起这些难心事,王正英老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她说,长年的劳作,使老伴落下了一身的疾病:风湿性关节炎,骨质增生,还有脑血管硬化导致的肢体麻木,夏天别人都热得受不了,可老伴总是喊冷,每天要打一针,去痛片大把大把地吃,就这样,经常半夜里疼得惊醒跳起来,将空酒瓶垫在腰下才能躺下去。她和老伴种着7亩多地,春种秋收的时候,都要雇人帮忙,农闲的时候,她还要到外面去打点短工,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生计。
王奶奶说,她儿子叫李树生,今年43岁了,1994年,孙子1岁5个月大的时候,儿子一家三口远走新疆奎屯,直到2002年,儿子带着孙子回了趟家。“走时孙子刚学会走路,来时都上二年级了。”谈起孙子,王奶奶非常激动,虽然孙子那次来只呆了短短的5天时间,但每一个细节她都历历在目。从那以后,他们再也没来过一次,儿子也从未寄过一分钱,每年最多打一次电话。“离得太远了,再加上时间太久,亲情也就淡了。”陈户乡党委副书记王秀娟解释说。
受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,孝道,在广大农村正在渐渐淡化,而且经济状况越差,孝道缺失越严重。就打工者而言,他们本身收入微薄,生活艰难,加之要承担抚养子女的义务,还要承受生活的重压,即使想尽孝心,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单是回一趟家的车费就不菲。老人希望他们“常回家看看”成了奢望。疾病、生产、生活,成为困扰农村留守老人的三大难题。
寂寞的家园
在陈户乡,乡村干部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能干的妇女———刘兰芳。
到她家转了一圈,果然名不虚传牶院子里,干净整洁,四轮拖拉机、摩托车、各种农具一应俱全,7间高标准砖瓦房熠熠生辉牷客厅内,窗明几净,电视机、电冰箱、整个家庭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。
谈起这几年的发家经历,43岁的刘兰芳很自豪牶他有两个儿子,从1993年起,丈夫就到敦煌石棉矿打工,几年下来,不但建起了7间砖瓦房,购置了农具、电器,给大儿子娶了媳妇,还供小儿子上高中,日子过得还算不错。去年12月,大儿子结了婚,今年年一过完,丈夫和大儿子都去了敦煌,留下她和儿媳在家种地、操持家务。“最盼望的是掌柜的和儿子挣到钱早点回来。”“最担心的是掌柜的和儿子的安全。”刘兰芳说。
然而,在她不经意的叙说中,还是流露出了些许隐忧。
儿媳才22岁,屈指算来,1993年的刘兰芳也只有29岁。她们拥有完整的家庭,却过着“牛郎织女”般的生活;她们收起女性的矜持娇贵,而顶风沐雨干着本该是男人干的重活。她们柔弱的肩头撑起的,是寂寞的、饱含艰辛的家园。
由于丈夫长期(通常在半年以上)外出打工,妻子们留守家庭,她们肩负着本应由夫妻双方共同承担的生产劳动和家庭抚养、赡养责任。与留守儿童、留守老人相比,留守妇女承担着双重的重压。民乐县洪水镇党委书记李少锋说:“这些留守妇女,与丈夫长期分居,忍受着无法表述的压力和孤单。繁重的农业劳动,承担赡养双方年长的父母与抚育幼小孩子的责任,成为独立支撑家庭的‘顶梁柱’。”劳动强度较大、精神生活贫乏、夫妻婚姻存在危机、文化不高、子女教育乏力是目前农村留守妇女存在的问题。
今年34岁的赵惠敏是高台县宣化镇蒋家庄村五社人,婚前,她曾外出打工,婚后,丈夫到酒泉从事建筑工作。她要种6亩7分地,要抚养12岁的儿子,还要赡养73岁的婆婆。
赵惠敏说:“现在最希望有人帮自己抚养孩子,这样我就可以外出打工了。可是孩子要上学,婆婆需要照顾,这个想法没办法实现。”
丈夫外出,家中的农活自然落在了留守家中妻子的身上,大部分留守妇女都需要独立承担将近5亩地左右的农业生产,而其中又有半数以上的妇女表示“一个人难以单独承担农活”。“丈夫不在家,自己遇到困难都是一个人摸索,一个人慢慢干。”这个村42岁的朱翠琴说。
“丈夫不在家自己时常会感到孤独寂寞,尤其是在累了、闲了、缺钱的时候,感觉更强烈。自己身体不好时,只能自己一个人犯愁,孩子生病不敢告诉他,怕他惦记。”民乐县洪水镇友爱村一社31岁的王惠林这样说。
而相对于丈夫不在身边的寂寞,孩子的教育问题更让留守妇女不知所措。
“我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好,可是自己只有小学文化程度,辅导不了孩子的作业,现在的课程可比我们那时难多了。”望子成龙心切的王惠林说。
事实上,留守妇女除了负责孩子的教育外,通常还会有一至两位老人需要照料,而作为留守的妻子,与公婆相处的时候,就更容易发生摩擦。
“我丈夫常年在外打工,自己有两个女儿,天一阴,婆婆就喊腿疼,吃喝拉撒都要自己照顾,上有老下有小……”杨彩花很无奈。
“男人不在家,就会有流言蜚语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妇女表示,“自己一到晚上就会把门窗堵死,哪里也不敢去。几乎每天都有人敲自家的窗户,就因为家中没个男人,自己老是担惊受怕。”
临泽县沙河镇兰家铺六社62岁的张居其只有一个儿子,2004年出去打工,谁知一去竟不复返,在家留守一年多的儿媳妇前年抛下两个女儿(大的9岁,小的7岁)而去,身影杳然。
高台留守妇女朱翠琴、赵惠敏、杨彩花,在谈到自己与丈夫的感情是否会因为分居而受影响这些敏感话题时,年轻的她们腼腆地对记者表示,“最担心的还是他的健康与安全,不担心他有外遇,因为经济条件达不到,起码这几年不会有这样的担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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